“好。”李溆眼前发黑,拍了拍薛玉泽的肩膀,才让姜穗扶着,上了马车。进了城,姜穗才看清街道的情况。淤泥堆积路边,苍蝇嗡鸣不断。各处搭起棚子,施粥的队伍绵延不绝,放药的地方更是惨不忍睹。姜穗指尖掐进掌心,“停车。”灰麻布棚,一道素色身影正在分药,面纱被汗水黏在鼻梁上。是姜熙。“送殿下回去。”“阿穗......”李溆想拦着她。“是我姐姐,”姜穗眼眶发热,“我......我去帮她。”总要做点什么吧。做点什么,让她不用那么难受。李溆松开她,“那你......要小心。”姜穗已掀帘跃下,腿脚陷进发黑的淤泥,“姐姐”。她低头一看,踩到半截泡白的婴儿襁褓,踉跄扶住棚柱,浑身血液倒流,无法动弹。姜熙循着声音,抬头看到来人。震惊一瞬,很快又低头,继续忙活。“戴上面罩再说话。”她扔来一块浸过汤药的麻布。突然,一个孩童抱住姜穗,“姐姐……我娘在发烧……”姜穗无助的去看姜熙。姜熙一把扯过那孩子,给姜穗灌了一碗药,“要是不帮忙就回去,站在这里碍事。”灾后便生疫。天热,洛州比当时的冀州还严重。“我帮你,我帮你......”姜穗边说边落泪。原来,上一世她满怀怨恨的死去时,洛州的百姓是这样的凄惨。可这些百姓又该怨恨谁呢?李溆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中呕心沥血身亡么?他是不是也满是遗憾,是不是也放不下他的子民?姜穗觉得自己所谓的仇恨是那么不值一提。在姜熙的指导下,她很快也加入了发药的队伍。“你不是死了么?”姜熙手上忙着,还是问了一句。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姜穗却看见她的手腕发颤。“林端月死了,现在只有姐姐的小妹妹,姜穗。”姜熙仰头,把到眼角边的眼泪逼回去。在这一片哀鸿遍野中,没有时间留给她哭。“死了很多人,是么?”姜穗问。姜熙动作未停,“你去河道了吧,听说那里死了十几个人。”她突然掀开药棚草帘,腐臭扑面。草席上并排躺着灾民,奄奄一息。“他们可能都会死,”姜熙说,“而他们之前的那些,大约已经扔到乱葬岗了。”“十几个人算什么,每次大灾,百人,千人,他们的命不如蝼蚁。”天下兴亡,唯有百姓苦。姜穗哭着说,“朝廷已拨了赈疫药材,还有太医也来了。”“不够啊,”姜熙眼神只剩下麻木,“药量不够,人手不够,药效也不够。”寻常人治病,望闻问切,对症下药,静心休养。可灾民太多了。药是统一熬的。能不能扛过去,全靠自己的本事。“我有时候在想,我熬的是药?还是孟婆汤。”京城里,繁华盛开,而洛州只有人命凋零晕染开来的血花。李溆稍作歇息,便继续开始了理政。姜穗也没歇着,日日跟在姜熙身后忙碌。她到洛州的第三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永嘉......”“没有永嘉,只有郑雅。”曾经跋扈的郡主,也终于褪去青涩,眉眼间尽是从容。“我赶过来花了些时日,希望不晚。”姜熙给她递了个面罩,面无表情说道,“这里不是闲聊之地,不干活别站着碍事。”好在雨没有下了。有太子亲自坐镇洛州,没有人敢懈怠。昌郡王带着人一点点的开始修建城中的屋舍,让百姓们能有容身之处。薛玉泽又查了几个贪银的官吏,查封的东西通通用于赈灾。修筑堤坝的重任,李溆亲自带着新的河道官们去办。除了朝廷赈灾的粮药,曹夫人带着两个女儿也送了许多的物资。“我知道眼下缺的不是银钱,”曹夫人说,“那些富商们,家里都是有粮仓以备不时之需,我联合几处商会,开仓放粮,洛州的百姓们不会饿肚子了。”“还有药材,药材难寻,不过,给洛州用的,足够了。”世人皆瞧不起商贾。曹夫人偏偏要让他们看看商贾的本事。“多谢。”在刺史府,姜穗真心的道谢。曹夫人轻笑,“我能有今日,全部仰仗......姜姑娘。”直到洛州城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薛玉泽才想起柴房里还捆着一个人。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李溆。李溆眼皮都没抬,“京郊外有一处庵堂,是宫里的建的,剃发,送进去。”“她若逃跑......”“那就打断腿送过去。”薛玉泽到底念着和江敛北同朝为官的份上,只让人打断了一只腿。江灵韵被无声无息的丢进庵堂。那里关押着犯了错的嫔妃,被罚的官家夫人和姑娘。都不是善茬。她这样年轻的生命,最后只能折在暗无天日的庵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