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隐不与姬野同班。幽隐的同班同学是息辕。如今,高中第二年还剩半学期,姬野与幽隐亦不再在校内的课外活动遇见。听息辕说,幽隐暑假即将去某夏校——不是姬野最希望去的,这还算好。

    姬野想,应付幽隐,主要还是高中第三年的战役。如果卡成绩单的事有幽隐的手笔,那姬野该提防幽隐搜集或制造“证据”,在高中第三年的申请季或录取季向姬野申请、被录取的学校“举报”。如果幽隐能向本科的校方说明,姬野有若干“未上报”的“污点”,那姬野的本科申请就可能被釜底抽薪、进而功亏一篑。本科申请,不是没有“经调查,我们发现你有大问题,故,我们撤回对你的录取”的案例。

    姬野对幽隐的策略是,尽量调查出幽隐申请的学校,搜集证据,先下手为强。

    反正,姬野感觉,幽隐真正的污点该比自己多。

    雷云正柯则是当下的困扰。

    雷云正柯的情况,概括起来就是“闲得没事干”。后来,姬野与来自其他高中的熟人们,讨论语言类公立高中的某种特殊升学方式,认为这乃极大的不公平。初中与高中七年,雷云正柯仅学了一门外语,高中毕业时的水平尚不及姬野初中毕业时好,凭什么就可以依据“外语优势”,参加通过率对姬野的学校几乎是百分之一百的轻松筛选,进入一个以姬野预估的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成绩也未必能确凿进入的本科,去本科学习的还是一门雷云正柯零基础、几无先发优势的外语。

    诚然,这世界中不学无术的大有人在。诚然,许多工作完全不要求学校课堂内教授的知识。诚然,雷云正柯被姬野的中学培养得体面而世故,尽管社会得不像正经人,而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膏粱。诚然。以某种特殊升学方式升学的,除了雷云正柯还有许多优秀的、的确有“外语优势”的人。

    姬野的班级是一场天灾人祸的宫斗剧,尽管其中的男孩女孩远没有宫斗剧中的人物可悲。宫斗剧中的人物,除宫斗几无其他娱乐选择。游手好闲的男孩女孩,则是自甘沉湎于学校提供的自由与捷径,若不拿身边人取乐,就不知从何处找乐子。

    最致力于学业的,无论男生女生,皆被同性别的排挤。班主任不庇护好学生,毕竟好学生高功能、自觉、有自我管理能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雷云正柯很玲珑、很能为班主任排忧解难、很积极地处理班级事务。

    某些人社交,而某些人不社交。故,同班同学们看姬野的视线愈发不对劲。仿佛在疑惑,离群者是否将折戟、伪神是否将坠落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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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野并非没有考虑过跑路。西门也静给姬野介绍过自己转学并申请到全额奖学金的经验。

    起初,姬野想,转学无非是换一种学制。后来,姬野想,自己有迫切的、远离当下班级氛围的需求。

    高中第一年,雷云正柯尚止步于碰瓷姬野。雷云正柯对姬野持续言语骚扰,姬野烦不胜烦,终于在放学后做值日生时,以错误的姿势拿了扫帚。雷云正柯乃发挥可耻但有用的艺能——告老师。与雷云正柯交好的同学去办公室,班主任到教室来。班主任判定,姬野与雷云正柯“斗殴”。

    高中第二年,雷云正柯在班级的地位逐渐稳固。因此,学农时,姬野因同寝室的人未告诉他教官已布置下任务而“未完成任务”,被加训。被迫与雷云正柯一同完成小组作业时,组员们几乎默认,该代表小组展示结果的是雷云正柯,直到有人举手,说,其实我觉得姬野做了更大部分的工作。

    高中第一年,班级中还有男生与姬野单方面勾肩搭背。高中第二年,这现象绝迹。

    阿苏勒与姬野的肢体互动倒不止于勾肩搭背。姬野至今依然记得初中时阿苏勒做仰卧起坐的模样。姬野固定住阿苏勒的膝,阿苏勒略长的头发散乱。起坐时,他与姬野距离极近,仿佛可以亲吻。

    阿苏勒是会拥抱姬野的。阿苏勒与姬野因羽然而有习惯。必须拥抱,才可以与朋友作别、才可以表达与朋友再次相见的欢喜。阿苏勒出现在姬野的教室门外。他们说话。姬野回座位时,班级中的女生——从前——会友善地说姬野脸红。

    现在,阿苏勒一并成了姬野班级中人的嘲讽对象。初中时,阿苏勒的人设是“学神”。不过,高中第一年起,阿苏勒的成绩落得极快。阿苏勒在学校的活动无非是参加江子安的社团与百里煜的社团。如今,江子安忙于标准化考试,江子安的社团遂中止活动。阿苏勒就经常去百里煜的社团,听百里煜讲古诗文、玩乐器。阿苏勒原本会弹钢琴、吹竹笛,最近他同苏芊学习如何弹七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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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野一度瞧不上阿苏勒的新朋友们。

    升入高中后,阿苏勒通过班级与社团认识了许多人。姬野亦通过参加比赛与让自己的姓名进入光荣榜认识人。但,阿苏勒的“认识”与姬野的“认识”不同。姬野的“认识”仅在于,姬野在年级中的知名度高,许多人未曾与他说过话,但多少能将姬野的姓名对应上他的事迹与脸;而,姬野亦能将年级中其他“风云人物”的姓名、事迹与脸对应。

    阿苏勒则会与他认识的人相处。阿苏勒会以他认识并欣赏的人为灵感作曲。阿苏勒还会与这些人聊天——姬野从来想不出,阿苏勒与这些人具体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