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好博戏,无论斗鸡还是斗鸭,都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只要赌地不是太离谱,官家向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连上街买个东西都能人人使得扑买一番的,要绝禁也不现实——最主要是连皇帝自己都做不到完全不玩。但问题就在于陶伯珪是士族出身。士人跑去与人博戏,还因此起冲突打了架,怎么说都说不过去,便是他本人年纪尚小,此时议论人品还早了些,但事情闹开了,陶氏门楣却是多少要被抹上一层黑的。

    崔湛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皱眉。

    陶新荷这头话音刚落,就见陶伯珪戴着顶帷帽走了进来,她见状,当即快步上去一把将帽裙给掀了起来,见他脸上虽然挂了彩,但好在不重,只是些剐蹭的皮外伤,这才松了口气,随后重重一巴掌拍在他帽檐上:“你胆儿肥了,竟敢去跟人斗鸡打架?!”

    “我没有!”陶伯珪扶起帽子,义正辞严地道,“我就是见那里热闹所以去看看,然后发现那庄家在鸡脖子上抹狸膏,这不是骗钱么?我本也不想多管闲事,可见身旁有个老翁还要下注,便暗中提醒了一把,谁知那老翁却把我给卖了,那庄家恼羞成怒,欺我年少又不似都人,上来便要动手,我自不能吃亏,所以还了几下,谁知偏这时武侯铺的就来了。”

    陶新荷怒道:“那老头当真不识好歹!”

    “可不是嘛!”姐弟两个竟一时同仇敌忾起来。

    崔湛问手下人:“武侯铺那边如何作结?”

    从人回道:“按惯例将庄家罚了钱。”

    陶新荷立刻问道:“那他打了人怎么算?”

    对方先是朝崔湛看了一眼,然后顿了顿,委婉道:“武侯铺既然看在少卿的情面上放了陶二郎君回来,自然就不好再拿这件事去处罚他人。”

    言下之意就是小事化了。显然,对方的意思是并不愿意拿崔家的名头去替陶家人“出气”。

    陶新荷听得分明,当即反驳道:“我阿弟又没有错,放他回来本就应当,怎地因为放了他就不该处置那闹事打人的了?你们南人不是向来讲究以直报怨的么?怎么便不能就事论事了?”

    “陶三姑娘。”崔湛忽然唤她一声,提醒道,“如今你们亦是‘南人’。”

    陶新荷一顿,少顷,看着他问道:“崔少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姐弟两个是想狗仗人势?”

    说完这句,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陶伯珪在旁边扯了下她的袖子,一腔无语地压着声音道:“三姐,哪有自己说自己是狗的?”让你平时多读点书!

    ……

    但她这会儿哪能自己拆自己的气势?当即面色不变地扯开他,仍目光如炬地直直盯着崔湛。

    崔湛默然须臾,说道:“我并无此意。”

    “我信你并无此意。”陶新荷道,“但我也看得出来,你不太信我们陶氏的家教。”见他一时没有说话,她便又道,“我虽然很想与你解释一番,但我也晓得这种事解释并无什么用处,倘人家不肯看得起你,说再多也只是徒增厌烦,我阿弟说得真不真,崔少卿若有心,凭你的本事想必自然也能验证。今日叨扰你许久,新荷谢过了,就此告辞。”

    说完,她便朝他一福,然后拉过陶伯珪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崔湛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吩咐从人道:“你去看着他们安全往回走了才算,别又闹出事来。”

    对方才将应喏,就突见陶新荷又冲冲转了回来。